Paranoia

02

传闻西域有种奇香名为花千魂，以百花为引，辅以毒草用巫蛊之术炼成，有迷魂之效，若是吸入过多，还会使人失明。

红炎皱起眉头，虽然方才察觉到花香有毒，却未曾想过竟是花千魂，毕竟西域早已归顺于煌，而掌权的巫师们死的死逃的逃，这种迷香早该失传了才是。

「为什么不说话……」白龙宿醉未醒只觉得头疼欲裂，除了酒劲还有什么东西压迫着神经，记忆混乱不堪，他闭着眼睛揉着太阳穴，「青舜？谁在吗……」

记忆像是被中途截断一样，白龙捏着人中，一只手不经意摸了摸身下的床榻，发现手下的触感有点陌生，那迷蒙的双眼浮起疑惑，少年突然脸色骤变，厉声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没人回答，让人头皮发麻的寂静扩散开来。

脑子里还残余着晕眩感，白龙手在背后摸索着有什么可以拿来防御的东西，他自己清楚，他不过虚张声势罢了，他现在身子疲软不堪，若不是一口气撑着早就动弹不得了，他猜想自己大概是被人下了药，不知给关到了什么暗无天日的地方。

对方为什么盯上他？他不过一个没有地位的皇子……还是说想对皇姐不利？！

想到这种可能性的白龙惊出一身冷汗，他拼命想回想起昏过去之前的事，他明明听到了有人说了些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白龙，你冷静点。」

红炎看着那张脸煞白煞白的，还是出了声，抓住了少年乱动的手，而白龙瞪大了空蒙的双眼，眉头紧锁像是在思索什么，「是红炎义兄……？」

红炎不着痕迹地松开手，「是我。」

那少年面上一下子诡波流转，白龙冷汗岑岑，心中警铃大作。

是红炎？不……以他的地位要对自己不利，不用如此拐弯抹角大费周折，而且……大概是某种直觉，现在，这个人还不会对自己和皇姐下手。

白龙明白这种直觉完全没有根据，但实际上这也是他后来敢在红炎眼皮底下搞些小动作的原因之一，当然这些都是他和某个神官大人有了非比寻常的羁绊之后的事了，这里暂且揭过不提。

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现状！

这般思量着的少年心下有了几分打算，不过他本不是擅长交际的人，而对红炎本人他心里也有几分排斥。就是这个人，将白雄皇兄的位子取而代之了，这样的想法在他每每看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时就会冒出来。

白龙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和这位平时极少来往的皇兄说话，红炎身边总跟着大大小小的随从，根本近不了身，虽然他也没存接近攀附的意思，只是偶尔远远地望上一眼时，想起这本该是白雄皇兄该有的待遇，心脏就会钝痛不已。

此时眼前一片漆黑，根本无从揣测对方的心思。这更让白龙觉得心里没底，他试着把姿态放得极低极低，若不是手脚无力他该下跪行礼的，「十分抱歉，红炎义兄，虽然眼下有很多事情没搞清楚，能麻烦先点起灯来吗？」

没错，他与红炎恐怕连点头之交都算不得，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他们之间的差别判若鸿沟。而上位者对于他人的态度往往非常敏感，表现出绝对服从的样子才是上策。

这是为了皇姐，我的感受怎样都无所谓。

白龙像是自我催眠般再次默默念叨着，心中却有个人苦笑着，顺从，恭敬，我作为皇子还真是落魄。

红炎知道他看不见便也毫不在意地盯着他看，他眼见白龙垂着眼一副毕恭毕敬温顺至极的模样，眼底却翻滚着不卑不亢的光芒。他倒是当真搞不懂这个没有血缘的皇弟在想些什么，若是宫闱之间那一套又有些生疏太过，至少这种锋芒毕露的眼神太明显了，绝不是长袖善舞之人该有的。

而且他不喜欢白龙让自己卑微至此，说不出理由，只觉得不该如此。

「省了那套虚礼罢。」

红炎淡淡地说道，「不愿意就别强求，我对礼节的要求没白瑛那么严苛，而且你做过头了，我们毕竟是同辈，要说正统也该是白家为尊。」

白龙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没有实权的白家早已没落，早谈不上正统之说了。

「看来你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红炎看着他愣怔的样子低声自语，「不过你那个时候确实还小，没印象也正常。」

「什么……？」白龙还没反应过来红炎突然跳转的话头是什么，突然破空之声袭来，直奔着红炎而去，白龙目不能视只觉得杀气直扑面门，情急之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红炎反应极快抄起一旁的长明灯把那飞来的箭矢打落。

这会当真是一片死寂般的漆黑，唯一的光源只有惨淡的月光。白龙大张着眼睛被红炎护在怀里，突如其来的温度让他吃了一惊，流矢落地的声响又令他从中惊醒，同时又明白自己变成了累赘眉头皱起。他轻轻推了推红炎的手臂，轻声说道:「红炎义兄，不必顾忌我……」

若是有枪在的话……怎会至于这么被动……

要他被红炎保护……不如死了算了……！

白龙暗暗咬牙想着，试图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红炎看他动作知他又想同自己划清界限，也没多想便抓住那只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方才不知如何同你说，现在却是不得不说，你中了花千魂的毒现在看不见，不要乱动。」

白龙僵了身子，抬手摸上自己双目，他沉默了一会，深深吸了口气对男人说道:「我不会成为您的负累，即使瞎了眼睛我也可以战斗。」

红炎没想到他这么快接受了，花千魂虽说不是什么剧毒却也难解，到底是深明大义，还是他对自己的事完全不在意……

少年倔强地用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望着红炎，男人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这孩子完全是少年意气，便加了力道攥紧白龙手腕沉声说道:「我不想为小孩子任性的逞强买单，就算不珍惜自己也该为白瑛想想。」

红炎这话里的意思白龙不是不明白， 少年蹙眉咬唇，双目暗淡，像是夜色中沉寂的海雾，又隐隐泛出些零星的光点，「……我明白了，至少请让——」

白龙话还没说完，几枝暗箭噌噌从树丛间飞出来，随即一个蒙面的黑衣人顺着流矢窜了进来，剑尖直指红炎眉心。

男人面无表情地用灯柱格挡开那气势如虹的一剑，青铜发出铿锵的声响，却只是让剑锋偏了半分，红炎挑眉，看来这人当真是用尽了力气，颇有些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味。

蒙面人堪堪落地，那方红炎眼神一变，趁机迅速抽出屏风后的长剑，招招直逼那人命脉，蒙面人似乎本身就受了重伤，闪避之间点点殷红的血花在地上绽开，那人狼狈地避开男人的攻击，红炎看出这人不过是强弩之末，更是步步紧逼，便是要逼他耗尽气力，束手自缚。

蒙面人似乎也察觉出红炎想生擒他的意图，便豁出命去不再躲避，毫不顾忌自己被红炎的剑所伤，剑招狠绝，都是不要命的招数。

蒙面人已是全身鲜血淋漓，红炎避开对方杀气腾腾的一剑，趁势近了身剑锋一转刺入他右臂，又一把削掉那人头巾面纱，金发碧眼，黛黑肤色，可不是西域人的长相。

那人见身份暴露也不在意，扶着右臂瞪着红炎，像是被逼上绝路的野兽，目光炯炯， 嘴角溢出血来。

红炎也毫不躲避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瞪视，「西域遗民……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西域……就是那个被煌灭国的国家！传说当时作为大将军的红炎用了极其暴虐的手段镇压的国度……

白龙只听到刀剑交戈的声音，突然出现的这个词让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人是来寻仇的异国子民！

黑衣人呕出一口血，狠狠把血沫吐在地上，狠绝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把男人凌迟一万遍，「不会让你得逞的……！」

对方明显答非所问的回复让红炎心下了然，他执剑走近了刺客，「问答无用么。」

黑衣人脸上泛起奇异的光彩，突然七窍流血起来，他用浑浊的眼珠望向了床榻之上的白龙，用一种嘶哑的，像是被碾压过的声音对着少年说道:「你是个懦夫……家人以那种方式被杀了，亏你还苟且偷安地活着……」

那血污的面容皱缩起来异常丑陋，那人抽搐着身子，挤出诅咒一般的话语:「你……肯定也会和你那可怜的皇兄一样……死于非命……！」

刚说完，他就迅速向红炎扑去，袖里剑直指红炎要害，红炎一剑刺穿他胸膛，黑衣人就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全身开始缩水，直到成为一具连面目都模糊的干尸。

「西域的邪术么……」

即使看见了如此让人倒胃的场面，红炎依旧神色自若，把剑上的血迹甩掉，「都是些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邪门歪道，不过这份以死殉国的忠心倒是值得敬重。」

淬了毒的短剑掉在地上，它的主人却惨死在了异国他乡。

白龙抑制不住浑身颤抖起来，鼻尖浓郁的血腥味逼得他想吐，从牙尖挤出的声音抖得都不像自己，「那个人……死了？」

「嗯。」

回答他的是红炎淡淡的声音。

白龙眼前好像突然爆开了一团血雾，厚重的绯红之色炸开，和黑暗搅在一起不分彼此。

脑袋尖锐地疼痛起来，白龙还没察觉自己做了什么，就被红炎眼疾手快地抓住手腕压在床榻，力道大得他觉得手腕酸痛。

匕首落地的声音清清楚楚，把白龙从混梦中惊醒，连同眼前的景物都慢慢清晰了。

红炎面无表情地抓着他的手，压住他双腿，自上而下地俯视他，不辨喜怒。

白龙转头去看，地上都是一滩滩的血迹，刺客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两柄样式相同的匕首静静地躺在一旁，连刀刃闪着的莹绿色都不出二致。

而其中的一把，是从自己手中被红炎打落的。

少年骤然脸色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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