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noia

正剧向
利艾
ooc可能
因为是TV党所以不太清楚后面的设定，可能会有bug
意识流

1

身体在颤抖。

不愧是传说中的人类最强……不过这点痛楚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一定很痛吧。」

黑发少女轻轻触上少年有着可怖勒痕的脖颈垂下眼:「对不起，因为我的懦弱……」

「不是你的错，三笠。是那群畜生不好！」

那少年的眼里燃烧着名为正义的火焰，映在幼小的少女睁大的眼睛里，她沉默半晌，然后缓缓启唇……

「——」

「艾伦！」

艾伦一下子惊醒过来从床上爬起，动作间扯动了手脚的铐链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看到来人的脸后惊叫出声:「利，利威尔兵长！」

「别一惊一乍的。」男人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赶快起床，训练要迟到了。」

「是！」

艾伦其实不是浅眠的类型，以前还在训练兵团时，同住的104期生打呼噜震天响的人就不在少数，但他照样可以睡得香甜。

大概是从被关进宪兵团的地下牢起，他就变得十分容易惊醒，或许是阴暗潮湿能催生人的不适，那天开始，就不停地做着噩梦，每日每日，都把至今为止所有痛苦的记忆挖出来，像是走马灯一样的循环播放着。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迅速，完全让他措手不及。

而昨夜，却久违地做了不是那么让人难受的梦，和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比起来，简直可以算是美梦了。

只是……那时三笠到底说了什么呢……回想不起来了……

但是……果然兵长好可怕！明明只是叫了自己的名字就吓得清醒过来……连巨人都未曾害怕过居然——！

欸等等……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直接就叫了我的名字……就算是长官也太……艾伦有些复杂地望着兵长离去的路，最终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扰人清梦的这个声音，恐怕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忘记了。

「今日的扫除和训练任务，按以下的分配去完成……」

糟糕…因为最近一直没睡好一下子睡足了反而头好晕……

艾伦眯着眼睛，脑袋里昏昏沉沉地，利威尔在上面分配工作也没听进去多少。 

「艾伦。」

艾伦条件反射地睁大眼:「在！」

利威尔眯着眼睛盯着他，艾伦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装作集中地盯着虚空的某点，想着难道被发现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那人突然转回头去对全班说:「以上，解散！」

逃过一劫啊…一会再去问佩特拉自己的任务吧…艾伦在心里大松了口气，正当他抬腿准备走时，只听见那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艾伦，过来。」

果然逃不过那人的眼睛啊……艾伦在心里哀嚎了一下，最终还是沉重地低下头:「是……」

艾伦忐忑不安地跟在男人身后，佩特拉向他投去了一个同情又爱莫能助的眼色，少年也只能回个笑容。

嘛……毕竟是自己不对……

利威尔走进房间，径直拉过一边的椅子坐下，然后对着手足无措的少年说:「坐。」

「诶…这里是兵长的房间吗…」

利威尔回了他一个「你是笨蛋吗」的眼神，艾伦悄悄地张望了一下，一尘不染的小房间里生活用品都摆放地整整齐齐，虽然如此，却意外地很有生活气息，就像兵长本人一样，严肃又不隔绝人气。

「虽然您叫我坐……」艾伦有些为难地开口:「这里除了床之外没有别的能坐的地方啊……」

这间房间里所以的用具都是单人的，当然，椅子也是。

「好了别啰嗦了快坐下！」利威尔终于正眼看了一眼艾伦，不耐烦道:「你这家伙不会想让我仰视你吧……」

语气到了后面像是在恶狠狠的威胁。

「非常抱歉失礼了！」

等到艾伦坐下后，利威尔移回了视线:「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指什么？」

「别跟我装傻。」利威尔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试图避重就轻的少年:「想和我绕圈子还早了十年，我在问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

艾伦偷偷打量着男人，利威尔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不悦的地方，虽然对普通人来说，一直皱着眉头的脸根本就让人以为这张脸的主人心情不快，但是艾伦不知怎么地就觉得，兵长并没有生气。

就在此时，利威尔恰好抬眼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艾伦就像被发现了什么一样有些心虚地慌忙挪开视线，抵着嘴咳了两声:「……今早的事，是我不对，没休息好所以……」

「艾伦哟…」利威尔勾起一个凉薄的笑，站起来低头看着少年，盯到艾伦遍体生寒才开口道:「你真是没有说谎的天赋。」

艾伦闻言张口想说些什么被利威尔一句话堵得咽了回去——

男人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耳朵:「耳根都红透了。」

艾伦瞬间站起身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知是被揭穿的羞愤还是什么面上飞快地掠过浅浅红霞。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硬生生钻进耳朵里一样。

利威尔坐回椅子上，瞥见少年生涩反应嗤笑一声道:「小鬼就是小鬼，我耐心有限，你最好赶快说清楚，不然我就把你丢给韩吉那家伙让她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艾伦浑身抖了一下，他之所以不想说，一个是怕兵长觉得自己软弱而后悔让自己加入调查兵团，被噩梦缠身而睡眠不足，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根本就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个是他亲眼见识过韩吉分队长对巨人的狂热，那个人要是……他咬着唇思忱半晌还是说了实话:「最近……经常做噩梦反复惊醒……但是昨晚睡得很熟反而有点不习惯……」

「最近？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差不多是在……在知道自己可以巨人化那时……」

利威尔皱眉，他对这个新兵有着很大的关注和期待，所以这些天一直在默默观察着他，按艾伦的身体素质来看，理应不该出现面色苍白的现象，但是从自己遇见他到现在，利威尔就发现艾伦整个人的气色就不大好，今天更是脸上有病态的红润。

这小鬼……这些天全部都是用自己的意志坚持下来的吗…… 但是，再怎么强大，人终究不是铁打的。 

会困，会累，会痛，这才是人类。

「睡吧。」

还在内心挣扎的艾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利威尔却已经站起身来把他推倒在床铺上，盖好被子动作一气呵成，还没等艾伦说什么这是兵长的床我睡不太好之类的推托之词，利威尔就像是预料到了一样先下了警告:「敢坐起来就削了你。」

艾伦只好乖乖躺着不动，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兵长…我现在不困……」

「睁眼说什么瞎话。」利威尔瞪了他一眼，语气似乎有点放缓:「士兵不是机器，今天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早点把状态调整好知道吗？」

艾伦下意识就想立正行礼发现自己现在躺着倒显得滑稽了只能作罢，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马上连带着身体都变得沉重，脑袋里像是浆糊般乱成一团，眼皮打架模模糊糊只看见那人轮廓，想说的话全部都卡在嗓子里却没办法发声，缓缓闭上眼被深沉的黑暗吞没。

利威尔凝视了一会少年的睡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下意识地排斥。

不小心触碰到自己的话就会想起来，那个恶心到作呕的鲜红炼狱。

从那个地狱出来的自己，身上沾满了多少人的血。

陷入绝境的悲鸣仿佛还近在耳边，轰隆隆地好像要震破耳膜般大声鼓噪着宣泄痛苦。

骨骼被硬生生挤压的疼痛，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的混乱，连恐惧都来不及就熄灭了生机。

或许那样还比较幸福。

当年泪流满面的少年目光狠绝，嗓子里挤出嘶哑得如同经久失修的留声机般的呐喊，像是目空一切的宣言又像是至死方休的夙愿。

更像是一种绝望至极的诅咒。

但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自己最憎恶的，属于巨人的力量，却救了自己一命。

那天，伴随着无声的哭泣，少年所构筑的，充满着极端的仇恨的世界瞬间土崩瓦解。

「你这家伙！抛下工作去哪里偷懒了！」

刚从利威尔房里出来的艾伦被这一声大吼震得脑仁一阵一阵地痛，他看着来人一脸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揉了揉睡眼刚想说些什么便被奥尔奥唾沫横飞噼里啪啦一顿连珠炮炸的没了下文。于是艾伦只得默默接受前辈长达五分钟的说教外加口水洗礼。

「总之，你的打扫任务我已经帮你做差不多一半了，真是的，明明是个新兵还这样消极怠工……」

「啊哈哈谢谢奥尔奥前辈……」艾伦只得挠挠脑袋瓜装傻，不然能怎么办，又不能解释说被那个有严重洁癖的利威尔兵长批准，不，是强迫，在他床上睡了一觉，根本没人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奥尔奥狠狠敲了一下艾伦的脑袋，语气还是凶恶嘴角却有了些许笑意:「笑你个大头鬼！你负责的区域在那边，还愣着干嘛等着我帮你吗！」

「是！前辈我去了！」艾伦如蒙大赦一般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只留下奥尔奥在原地抱怨着现在的年轻人太散漫了，好像他自己不是正值青春年少的十九岁一样。

艾伦抹了抹脸上的汗喃喃自语:「啊……终于摆脱那个烦人的前辈……话说我是不是该和兵长说一声，醒来就不见人了……」

不过想想也是应该的，兵长一定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为了监视而等到自己睡醒。

久违的睡到自然醒感觉说不出的舒爽，这一觉从早上睡到晌午，睡得骨头都软了，艾伦扭了扭肩膀，准备开始清理杂草时，却被头顶上的阳光闪了眼睛，他抬头望去，蔚蓝的天空飘着几缕云絮，突然心里一酸。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蓝天了……

其实在被关在地下的日子不算多长，但是重见天日时心头涌起的怀念却不是一星半点，那种失而复得的复杂感情，恐怕不是当事人是很难体会的吧。

艾伦不禁露出微笑，然后摸了摸仰头太久而有些酸的脖颈，蹲下身来拔草，拔着拔着，瞥见地上有个蓝色的东西，凑过去看了一下发现是蓝色偏紫的野花:「又是这种花，好像上次在哪看过来着……」

蓝紫色的花朵随风摇摆，少女长长的黑发就垂在耳畔两侧，她放柔了声音对熟睡的少年唤道:「艾伦？」

幼小的少年霎时间从草地上坐起，冷汗湿透了衣服。

惊起的飞鸟四散而去。

「啊艾伦！找你好久了原来在这里！」

「韩吉分队长…」艾伦从记忆中抽身，缓缓回头就看见向他招手的韩吉，想着该不会兵长真的去找了韩吉分队长不禁手抖了一下:「有什么事吗？」

「我还以为利威尔把你藏起来了还去找他理论来着，结果他说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啊！」

艾伦心头一跳，貌似无意地移开了目光:「…分队长真是想多，怎么可能呢，兵长没有理由隐瞒我的存在吧。」

本来那句话是半开玩笑意味的，但是韩吉看着对方神色有些僵硬，再联想利威尔的反应，心下有了几分了解，于是勾住艾伦肩膀大笑道:「嘛，你还年轻，总会明白的。」

艾伦一头雾水地望着笑得老奸巨猾像只狐狸的韩吉，那人却直接了当换了话题:「好了，我是有正事来找你的，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唔不如说是我的请求吧…」

一提到工作艾伦立即紧张了起来:「如果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全力协助的！」

「欸……答应得太爽快啦！也不先问问我想做什么……真是的……万一我说想解剖你可怎么办？」韩吉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的叹了口气。

解剖吗……宪兵团的那群人也提过……

艾伦的眼神黯了一下，随后握紧拳头坚定回答道:「如果那是对人类有益的决定，我会坚决执行的。」

韩吉将少年的反应尽收眼底，目光晃了一下，大力拍了拍少年挺得笔直的背:「真是的干嘛这么正经，不会要你的命的。」

「不过啊艾伦……自己的生命还是更珍惜一点使用比较好。」

「别看利威尔那副臭脸，其实他是在关心你。」

韩吉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查就让艾伦回去了，艾伦却对韩吉的话耿耿于怀，他在思考，关于自己的事，关于利威尔兵长的事。

服从命令是士兵的天职，当初在审判所的时候，如果自己被判给了宪兵团，那么等着自己的只有死，而且是最窝囊的死法。

艾伦不怕死。

但是他害怕自己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死去。

所以即使他作为士兵能服从命令，但艾伦·耶格尔这个人，却不会甘心于只作为一个研究品而死，那是他最痛恨的，家畜一样的活法。

他向往的自由，就在那座高墙的外面。

为了这份自由，他可以豁出生命。

而利威尔兵长，就是他的憧憬。

多年以前，他就把这个人背上的自由之翼，牢牢地插在了自己心里。

懵懂无知的幼童不知道那到底是让他飞翔的翅膀，还是拖住他脚步的累赘。

不是不适合，只是时候未到，便如同早熟的果实。

但是毫无疑问，利威尔这个人，很大的影响了艾伦。

利威尔也不知道，当年不经意的惊鸿一瞥，改变了多少既定的命数。

「呐，利威尔。」刚刚和艾伦分开的韩吉找到了正在自己房间里擦拭兵器的利威尔:「我说你啊…也适可而止别吓唬艾伦啦。」

利威尔闻言，本来就面相凶恶的脸微微扭曲:「……我什么时候吓他了？」

韩吉一听就知道这人没开窍，摊手道: 「别说艾伦这种脑袋一根筋的傻大个了，就连我都搞不懂你阴晴不定的到底想对他怎样。」

利威尔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继续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对那家伙的事那么上心了？」

韩吉笑眯眯地好像撞破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利威尔一看到她笑得那么欠揍就想给她来一计直勾拳，韩吉仿佛没看见利威尔额角冒出的青筋自顾自说着:「阿啦，我一直都很关注艾伦的呀，那可是重要的试验样本，而且从我个人的感情来说，我可喜欢这孩子了，认真又可爱，害得我都要对科尼移情别恋了！」

利威尔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脸一黑:「……别把那家伙和巨人相提并论。」

「说起来……」韩吉睁大了眼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从来没有把艾伦当巨人看待呢，之前我还以为以你那过分的洁癖一定会讨厌和他接触的。」

「那不是当然的吗，那家伙是我的部下，既然是部下就没什么喜恶可言。」利威尔收起了擦得锃亮的刀刃说得散漫:「而且他在是士兵之前，先是一个人类。」

「噗！」

利威尔向捂着嘴偷笑的韩吉递了个凌厉的眼刀:「你欠削是吧。」

韩吉那双眼镜之下的褐瞳流露出几丝温情:「这不是很中意吗……害我白操心了。」

很少看到韩吉露出这么正经的表情的利威尔一愣，而接下来韩吉说出来的话让他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想对他好就别那么别扭啊，明明长得还不错偏偏天天摆张臭脸，啧啧啧，真是暴殄天物……」

然后人类最强的刀刃就插在了门板上，韩吉哈哈大笑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那扇无辜做了挡箭牌的门。

她哼着歌走着，想起那个绿眸少年在夕阳中微红的侧脸，在心里默默想——

两个笨蛋。

「佩特拉前辈！」

抱着洗衣篮的少女侧头绽开笑容:「是艾伦啊。」

艾伦小跑过去还没等少女说什么就接过她手中的篮子道:「我来拿吧。」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自从来了调查兵团就受了佩特拉前辈很多照顾，这点小事应该的。」

佩特拉见他说得真诚便没在坚持，两人并肩走着，她随口问道:「怎样，兵长有为难你吗？」

「欸……」

「你可真是大胆呢，居然敢在他讲话的时候睡觉。」佩特拉上下打量了一下艾伦，目测对方没什么没受什么惩罚倒有些诧异，她说道:「那个人很严厉吧。」

「啊……那个的话，应该算是被骂了……？」艾伦有些不知怎么说好有些语无伦次，佩特拉见他窘迫的模样忍俊不禁:「嘛，因为兵长对艾伦是特别的呢。」

艾伦愣了一下:「特别？」

「虽然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兵长或许是想尝试着对你温柔点……你看最近他是不是都没有踢你了？」

「是这样的吗……」艾伦沉吟半晌，佩特拉见状只是笑笑将他手中的篮子接回来:「那我先去那边晾衣服了。」

「啊……是的。」

「今天新兵就该来了。」

「是啊，不知道这次能活下多少人。」

艾伦走过拐角处便看见两个人在聊天，看制服也是调查兵团的士兵，应该是别的班的，至于为什么会在这里……听他们的对话，是因为兵团选择已经结束了吗？

104期的大家，现在都在哪里呢……

「来了。」其中一个男人说。

艾伦转过头，一群人从那边走过来，逆光中远远地看不清面容，艾伦却已经等不及飞奔过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黑发少女，她正在和一旁稍显矮小的金发少年说着什么，然后是两个互相调笑的女孩子，再是一个光头和一个手里拿着白薯的少女……

大家……都进了调查兵团！？

艾伦不知道自己现下心里复杂的感情是什么，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让他差点发不出声，于是他大喊道:「三笠！阿明！」

三笠瞬间抬起头来，黑色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一张秀美的脸满是毫不掩饰的喜悦，转眼间她就跑到了艾伦面前抓起他的手，语气竟是有些激动:「终于见到你了，艾伦……」

「行了放开吧，大家都在看呢。」少年窘迫万分地想把手拿出来但被紧紧拽住了于是未果，他压低了声音说:「我们也没分开多久吧。」

「可是……」

「三笠是在担心你啊，艾伦。」阿明走了过来把右手放在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笑道:「我们三人，又能在一起了。」

「阿明……连你也进了调查兵团……」

艾伦环顾一圈，没见到那几个熟悉的身影:「那么就是阿尼，马尔科和让去了宪兵团……」

阿明指了指身后示意他往后看，让站在队列的最后，被马匹挡住了所以艾伦刚才没看见，晚霞落在他身上像是浑身镀了道金红色的光边，让艾伦倏忽感到有什么异样。但他来不及细想就脱口而出:「让！既然你在这里那么马尔科……」

「马尔科死了。」

此话一出，刚才还喜悦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众人垂下眼，眉梢眼角都带了悲切。

死亡永远如影随形。

艾伦不可置信地盯着让，让没有回避艾伦的目光，他的表情很平静，就连语气也七平八稳:「把这件事铭刻在心里吧，艾伦，不是谁都愿意成为牺牲品。」

「……」

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掉头走开。

「艾伦。」三笠盯着垂首沉默不语的少年，那双绿色的眼睛动摇起来，她抓住少年的肩膀，逼着他正视自己，然后说道:「那不是艾伦的错，艾伦没必要自责。」

艾伦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我……还没有自大到随意承担别人的死。」

艾伦挣开三笠，阿明则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有些事情即使明白，也不一定能接受。

他太清楚艾伦异常倔强的性格，而在这一点上，他帮不上任何忙。

艾伦这种人，一旦下了结论，不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都会凭着他超乎常人的强烈意志去坚持，旁人很难再说服他。

不要自己折磨自己就好了……

阿明这么想着，拉走还恋恋不舍的三笠说:「走吧，让艾伦一个人静一会。」

能让死亡沉淀的，只有时间。

「可恶……可恶——！」

少年发出的低吼声和咒骂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清晰可闻，夜色下的少年操纵着立体机动装置独自在模拟战场里穿梭着，动作熟练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看不清身形。

但是他的人却不像他的动作一样游刃有余。

必须找点事来做……让脑袋里除了驱逐外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不然的话……

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会把他压垮。

艾伦一放手，抛出的弯钩落了空，失去支撑的身体迅速下坠，他的后背顺着惯性重重地砸在了粗壮的树干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他剧烈咳了一声，无力地从树上滑下倒在地上。

好痛……一瞬间以为脊梁骨要断了……

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得这样脆弱了啊……这点痛楚都忍受不了，真是不像样。艾伦自嘲地笑笑，忍痛从潮湿的土地上缓缓爬起来，靠在树干上低着头轻轻喘气。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已经见惯了不是么？也早就清楚的明白了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法则是多么残酷而正确，那么为什么，同伴的死，会让自己越来越难受呢？

大家一个一个地消失了，从自己的面前，自己已经亲眼见证无数回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怎样变成肢体都不完整的尸体的，那残忍的死状，地狱的景色，是自己一生都忘不了的噩梦。

他没有自己说得那么潇洒，做不到把死亡看得风轻云淡。

「没人愿意成为牺牲品。」

是啊……不是谁都像自己，愿意为了自由战斗至死，马尔科如果还活着的话，一定会选择去内地的吧，像他那样一直过着安逸的生活，没有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的人，是很难有豁出性命的觉悟的。

而自己，却因为自己的痛苦，把自己的意识强加到了他人身上。

那个时候他明明是没有资格去责备让的，和平安稳的生活，是大多数人的愿望，如果自己出生在和平年代的话，说不定也会这么想。

我太卑鄙了……

这是惩罚，心脏的钝痛，是对自己任性妄为的惩罚，背上的伤口，是对自己软弱无能的惩罚。

艾伦微微弯腰，牵动了神经传来尖锐的疼痛，他突然想起利威尔，那人那天站在巨人的残骸上，回头望向自己，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就让自己感到怀念。

自己注视着他的背影，已经几年了。

那个利威尔兵长，又是怎么……

「大半夜的竟敢跑出来，你的胆子不小啊，艾伦。」一个冷得彻骨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刹那间仿佛空气都冻结了。

「利威尔兵长……！」艾伦骤然抬头望去，试图站起身来但因为撕裂般的痛楚而无果，反而疼出了一身冷汗，「为什么会在这里……」

利威尔穿着衬衣，外面只披着一件外套，看上去像是准备睡觉又匆忙出来的样子。他走近艾伦，俯视着站都站不起来的少年，语气冰冷:「我是你的监视者，别忘了你是什么立场，大半夜一个人偷偷跑出来，还全身装备好了立体机动装置，光是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是…非常抱歉……」

「真是难看的样子。」艾伦感到那人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仿佛带了刺，一下子只觉得林子里湿重的寒气从脚底开始沿着血液攀上脊椎深入骨髓，像是被人自上而下浇了一头凉水，就连指尖也冰冰凉凉失了温度。

兵长…真的生气了……因为自己违背了他的命令吗……

「你有自虐倾向吗？把自己整得这么凄惨。」

利威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空荡荡的地下室，一瞬间心就被揪紧了，最先考虑的不是这家伙巨人化了的话该怎么办，而是艾伦·耶格尔这个人到底去哪里了，看到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的时候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随即心中立刻冒出无名之火。

少年低着头，惨淡的月光下只看见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他也很难再做出比动一动更复杂的动作了:「只是……在训练而已……不小心受伤了……」

绝对不想被这个人看到，如此软弱的自己……

利威尔看他痛得嘴唇发白怒极反笑:「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那拙劣的谎言能骗到我吧。」利威尔半眯着眼，一只手撑在树上，蹲下身去靠近动弹不得的少年，在他耳边嗤笑:「以你的水平能摔到这种程度，到底是怎样的『不小心』。」

艾伦无可辩驳，只得咬紧了嘴唇。

男人一双三白眼闪过危险的光芒，缓缓道:「我果然是对你太温柔了，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说谎……」

像是察觉到了危险一般，艾伦下意识地想避开利威尔，男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样把少年的身子掰回来，用力抓住他的左肩。他知道分寸，懂得受伤和疼痛的界限。

艾伦感觉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而肩膀上的压力似乎还在不断增大，男人的声音隐隐透着怒气:「这是命令。」他盯着少年吃痛的样子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怜惜，但马上厉声道:「回答我，艾伦！你到底想做什么？」

艾伦倒吸了口气，惨白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紧紧抓着地面，手指掐进泥土里，最终还是脱力闭上眼喃喃道:「……我明明是最不想让兵长看到我这幅模样的……再糟糕不过了。」

利威尔看着少年颤动的睫羽，终于松了手，艾伦喘着气重又靠回树干，他仰起头看着被茂密的树叶遮住只露出一小块的天空，月光从树叶之间的罅隙洒下来，明明是无形的东西，艾伦却有种像是水流过眼睛一样的感觉，好像可以把自己眼中映出的斑驳血迹全部都洗干净。

「……我，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而已，自伤这种事，什么用处都没有，这个我知道。」

艾伦朝着天空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知道，男人在听着:「我……一直很仰慕兵长……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利威尔略吃惊地微微睁大了眼，沐浴着月色的少年依旧笑得有些傻气:「兵长肯定不记得了，毕竟只是远远地瞥过一眼，说不定连长相也没看清。」

「我不记得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大概自从自己有了记忆之后，就想加入调查兵团，每次，只要有调查兵团的人从壁外调查回来，我都会跑到街上去看，然后有一次，我看到了利威尔兵长。」

「所以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希肯夏区。」

艾伦像是真的完全陷入了回忆中，目光里带了怀念之色:「当时我就在想了，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人类最强啊，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后来还因为想加入调查兵团和妈妈吵架了，谁知道那是最后……」艾伦突然止住了，旋及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道:「我一心想要得到力量，想要早点成为兵长那样强大的人，杀掉更多的巨人，但是我……果然还是追不上。」

少年敛眸，那碧瞳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雾，里面交织着悲怆和愤恨，最终维持不住嘴角苦涩的弧度，语气到了后面开始颤抖:「兵长一定比我经历过更多次同伴惨死在眼前的情景，而我光是要消化这些就快要撑不下去……这样的我……这样弱小的我……要怎样和兵长并肩战斗……」

利威尔默默地听着，然后叹了口气:「艾伦，你认为我不会为同伴的死而难过吗？」

「欸……？」

「我和你不一样，死亡对我来说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但不代表我不难过，我能做到的，只是不受影响而已。」

利威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少年身上，那张可怕的脸也缓和了下来，他面无表情说道:「我从小在王城的地下街长大，表面上越是繁华的地方，往往两极分化越严重，地下街就相当于过去所说的贫民窟，无秩序的混乱把人性的丑恶暴露无遗，所有人为了有口饭吃不择手段，但路上还是随处可见冻死饿死的人。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整天为了争权夺势而尔虞我诈。我在小时候，就看多了因人心险恶而死于非命的人。」利威尔说得很无谓，好像不是在说他自己的事一样。

「所以我觉得，与其被人背后一刀捅死这么窝囊，不如死在战场上比较幸福。那些牺牲的士兵们，就算没有功勋，也都死得轰轰烈烈。」利威尔凝视着愣愣地望着他的艾伦，说道:「但是你是很难理解的吧，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那些。」

「所以别老想着要和我一样，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两个不可能相同。」利威尔白了他一眼，然后直直望进那清澈的绿眸:「背负着吧，艾伦。」

「会因为同伴的死而动摇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倒不如说不是那样不能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坚强并不是抹杀感情，我们和上面那些视人命如草芥浑浑噩噩安逸度日的猪猡不一样。」利威尔捶上艾伦的左胸，沉声道:「在这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就是证明！」

「要想强大起来的话，就背负起那些生命，连他们的份，一起拼命活下去，明白了吗！」

艾伦看着男人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突然觉得眼睛一酸，视野一下子模糊不清了，他握紧拳头放在自己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衬衣闭着眼感受从皮肤下传来的律动，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完成一个庄严的契约。

「……是！」

利威尔冷峻的面容似乎被月光柔化了，他一把拉过艾伦的手臂，把他的头按在自己左肩上，低声说道:「只有这个时候，就允许你放纵一下。」

利威尔感到自己肩上的头僵了一下，然后少年稍显单薄的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抬首凝望着头顶那一轮笼罩着光晕的下弦月，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的肩头那一丝丝温热的濡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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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也很想让艾伦抱着兵长哭可是还没达到好感度【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