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noia

3

利威尔不是不知道韩吉的意思，从佩特拉那里得来的情报量已经足够让他推断出艾伦大概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利威尔这个人，讨厌麻烦的事。

比起天马行空地猜来猜去，最简便的方法就是直接去问当事人。

这是身为监护人的义务，也是长官的职责。

自己的下属要真是因为不适而出了差错，身为士兵长的自己要负起责任，而且那小鬼是特别的，一旦他有什么差池，就是人类的巨大损失。

但利威尔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韩吉所说的那么简单。

艾伦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抛开身份的话，利威尔个人是很中意艾伦的，他从艾伦的身上，看到了无数的可能性。

第一次看到那个眼神他就知道了，艾伦绝对不会害怕死亡，而不怕死的人，反而是最不容易利用的。

脑袋发热就不考虑其他，这点对艾伦自己而言是致命的，但对于想利用他的那群人来说，这是最大的变数。

就像野兽一样。

那双在黑暗中发光的碧绿眼睛，亮的让人心惊，利威尔那时候除了久违地感到斗志昂扬外，还有棘手。

到底还太年轻，不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

毕竟只是人类，不可能没有恐惧，一旦被人抓到了弱点，哪怕再心有不甘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艾伦毕竟才十五岁哦，但是利威尔你是不会理解的吧，因为你自身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是个杀神。」

利威尔想起韩吉在看到艾伦和他的青梅竹马们交谈时，对自己曾经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

当时自己是怎样回应来着……完全不记得了。

「啊，够了。」突然心生焦躁的人类最强加快了脚步，扯了扯自己的领巾。

被监视对象的弱点，利威尔一点也不感兴趣。

只要知道生理上的弱点是后颈就足够了，一击就可以杀了他。

此时已经临近子夜，靴子踏在石阶上发出的响声在静谧的回廊里非常清晰，利威尔手里提着一盏油灯，往最深处的地下室走去。

因为男人过头的洁癖，哪怕是平时无人问津的地下回廊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过就算是有污垢在这种四下漆黑一片的时候也看不出来，空洞的风声隐藏在黑暗中呼啸而过。地下的空气流动有些诡异，大概是氧气不足，灯光忽明忽暗，在男人的下半脸打出明明灭灭的光影。利威尔注意到，这狭窄逼仄的甬道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以往。

直到站在地下室的门口，他才发现这异常到底是什么。

是气味。

从走进地下开始，有种若有若无的奇怪香气就飘散在空气中，而且越到深处越浓郁，和地下独有的阴冷湿气混杂着弥漫开来，沉降下来一直在鼻尖萦绕着，简直就如被黏上了一样，利威尔在脑海中搜寻了良久都说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味道，反而不知为何口干舌燥起来。

这扇门的后面，就是这个气味的发源地。

利威尔有种预感，一切反常的原因，就在这里。

利威尔一推门，那股强烈的甜腻气味扑面而来，一片狼藉的房间里充满了这种气味，掉在地上的床单满是皱褶地揪在一起，地上还有空了的一个小罐子，他皱了皱眉，凌乱的床铺上拱起的一团昭示了这个房间主人的所在之处。

他不假思索走过去掀开棉被，蜷缩成一团的少年暴露出来，那股奇怪的味道更浓厚了。

利威尔不傻，看见闭目的少年呼吸急促面色潮红，再联想到那种从未闻到过的令人心神不安的气味，他立刻就明白了。

艾伦·耶格尔是omega，而且——

正在发情期。

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利威尔想起艾伦眼神飘忽不定地说着自己身体状况不好，当初还真以为是还没适应新环境，现下一看不过是故意误导自己声东击西罢了。

这就是这小鬼想要藏起来的秘密吗……

包裹住自己身体的温暖突然消失了，火热的皮肤突然接触到冰冷的空气让艾伦浑身激灵了一下，非但没有降温反而从接触的地方蔓延开更疯狂的刺激。他全身都在发烫，整个人好像不停地从毛孔中蒸腾出热气。

艾伦的双手无自觉地死死抓住被子的一角，他睁开眼，那双总是异常坚毅的绿眸蒙上了一层水雾，竟是硬生生透出诱人的情色意味，他颤抖地叫出俯视着自己的男人的名字:「利威尔……兵长……？」

好热……好难受……

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

想要……好想要眼前这个人……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成为他的所有物也没关系……

因为……我对这个人……

「艾伦。」

艾伦被这语气平平的一声叫得清醒过来，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即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骑在了男人身上，满脸通红的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布满雾霭的双眼稍微恢复了一些清明，映出对方古井无波的三白眼。

这是什么……我在做什么……！

居然主动向男人求欢……而且连那种想被人标记的念头都有了！

兵长明明是beta……这幅身体已经饥渴到谁都可以的地步了吗？！

艾伦终于知道为什么说omega一旦觉醒就不会再工作，这和自身的意愿无关，这样强烈的发情根本不是抑制剂能解决的。

他明明已经吃掉了剩下所有的抑制剂，但是不仅气味掩不住，体内的燥热也只增不减，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好像要把他所有的理智烧断才罢休。

太可怕了……

他早该想到这不是长久之策，但是内心还是怀着侥幸心理，不去想最坏的结果——哪怕那是可能性最大的。他不停地说服自己可以的，因为他除了这个以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不想向那该死的命运投降，于是拼上了自己全部的希望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结果输得一败涂地。

不得不面对现实了么……

就算这一次熬过去了，那以后呢？肯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自己总有一天，会屈服在这可怕的欲望下，然后被某人……

与情热一同攀升的还有绝望，艾伦觉得自己快被身体里翻腾的热潮逼疯了，理智上的坚持让他本身就不灵光的脑子乱成一堆浆糊，他很想狠狠打自己一拳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是他连那样做的资格都失去了。

少年满脸绯红地蹭上男人的身体，双手撑在对方的耳朵两侧，手指的骨节因长时间的弯曲而泛白。本该是煽情至极的气氛，那双碧绿的眼睛却蓄满了痛苦的泪水。

「杀了我……」

从那张半开的口中吐出的也不是诱惑的情话，而是崩溃边缘残留的最后一点愿望。

利威尔直视少年那张满是情欲的脸，少年的清秀和媚色糅合在一起，额头上满是细密的薄汗，那双纯粹的眼睛却染上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悲恸，迷蒙的绿色像是湖水一般把他吸进去了，里面一反平常的水波不惊而是波涛汹涌地翻滚着泪花，那些温热的液体顷刻间不受控制滴滴哒哒打在男人脸上。

「杀了我……兵长……快点……我不想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利威尔身上的少年轻声哽咽着，细如蚊蝇的抽噎声如同跗骨之俎般盘踞在脑内挥散不去，omega特有的催情气味还漂浮在狭小的房间中，但男人只觉得脸颊上冰凉一片把他被勾起的情热全部浇灭了。

那不是生理性的眼泪。

这小鬼……宁愿死也不愿意屈身人下吗……

利威尔被这个念头搞得突然烦躁起来，他咂了咂舌，艾伦看见男人眼底飞快地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然后后颈传来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