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noia

严重的历史个人脑补注意！

2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王耀见惯了朝代更迭，虽然很残酷，但他正是通过这无数的倾覆强大起来的。

与其闭上眼不去看不如好好见证这一切。领土扩张也好，宫闱之争也罢，这些都是形成「他」重要的历史。

看尽花开花落，缘起缘灭。

只是几千年看下来，总会累的。

当他看到那盛唐之景，那极致繁华的一切，被长安的浮花满天，笙歌遍地迷了眼，忘了最初就明白的道理。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

金戈不鸣只是虚妄。

他是太安逸了，忘了盛极必衰。

终于把他天朝大国的假象捅破。

紧闭的房门被男人用力撞开，失去支撑的身子跌倒在地上，他大口喘息着试图爬将起来，却牵动背上的伤口痛得撕心裂肺。一路逃过来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额头上的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流进眼眶，一半的视野都被染成一片绯红。

眼前充斥着浑浊的绯色，他突然想起有一次那孩子踩着木屐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把新折的樱花枝别在自己头上，那双一直没有波澜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艳极的牡丹也失了颜色。

那年漫开的樱花早已凋零，千秋万代的美梦也做到了头。

「我的后背，就交给你了。」

负伤的男人哑然失笑，胸腔里的震动带来一阵阵抽痛，脑袋里空荡荡地回响着这句讽刺一样的话，在感到背脊撕裂般的剧痛时，他甚至连头都没回就毫不犹豫把手中的软剑刺回去。

他早有预感，不过不愿相信罢了。

他视若至亲的弟弟，背叛了。

他见过多少为了皇位手足相残的兄弟，却没想到自己也终有一天亲身体会到萧墙之争的痛苦。

那时中了他一剑的人闷哼了一声，可笑的是自己还下意识地脚步一顿险些回首，最后用尽全力抑制回头的欲望脚尖一转仓皇逃走。

到底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他自己也搞不清。

四周都是兵刃相交的喊杀声，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好似被所有人遗忘了一样。王耀把耳朵贴在地上，这片浸染了他五千年岁月的土地正在微微战栗着。他恍惚间如坠云雾，五千年来的跌跌撞撞，血流成河白骨累累，换来的还是这样的结果，好像之前的都是浮生空梦一般。

白色军装的少年带领着军队破门而入时，红衣似血的男人伏在地上，层层叠叠的赭红深衣铺开，其上还有被血濡湿成黑红的大块血痕，像是燃烧的红莲般吞吐着黛黑的火舌。

盛极一时的牡丹即使开败，也有着不为天子折腰的傲骨。

本田菊眼睁睁地看着背对着他的男人缓缓撑起身子，上好的织锦从肩头开始被划开了一个狰狞可怖的创口，汩汩流出的鲜血衬着皮肤苍白如纸。那人转过头，微微抬起尖瘦的下颚，睁开一只眼睛扫过在场的人。没有怨恨，没有不甘，只是一种审视，不怒自威的审视，那傲然的气质并没有因为周围一片断垣残壁而减少半分，反而越发强烈起来，让在场的人有种不受控制就要跪伏在地的冲动。

就像那天紫禁城上的惊鸿一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有着他看不懂而又害怕不已的东西。

从胸口涌上的腥甜使男人剧烈地咳嗽起来，王耀微微垂头以袖拂去嘴角的猩红血痕，沙哑的声音从唇缝溢出。

「原来如此……」

白衣的少年只是沉默。

王耀挺直了消瘦的背脊，黛黑的眼睛眸色深重，「你们想要什么就拿吧……但是我总有一天会拿回来的……全部！」

红衣的帝王深邃的眼睛划过危险的光芒，他挥了挥衣袖，暗藏的软剑瞬间划破空气。

众人还在紧张他要做什么时，那墨玉般的长发飞散开来无力地坠落在地上，断发的男人面沉如水，一双墨瞳古井无波锁住了满脸沉霾的少年，一字一句道:「这是最后了。」

是该了结了。

他的江山，他的感情，一切都变成了伤己的刀刃，痛彻心扉。

王耀最终撑不住腹中绞痛耗尽心力昏了过去，那握着日本刀的少年却浑身颤抖起来，右臂那不深不浅的伤口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煞白着脸抓紧了浸染无数鲜血的刀，仿佛这样就可以给他站立的力量。

那一丝一丝的发，像是黑色的锁链，死死捆着他，勒痛皮肤挤压骨骼，让他动弹不得。

男人原本随意披散着的墨发被一支素雅的樱花绾起，他看着本田菊认真的表情笑了:「这样的花朵适合女孩子来戴阿鲁。」

幼小的孩子揪着他宽大的衣角糯声道:「哥哥，你就这样一直不剪头发好吗？」

男人嘴角噙着温和笑意，「小菊说要哥哥留起来哥哥就留。」

一留就是几千年。

随心许下的诺言，到底是被谁先打破的。

「哥哥！」

粉红衣裙的少女突然推门而入，一脸焦急地扑在男人身上，她扶起男人的上半身，抹去那人额角的斑斑血迹，然后感到男人背后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染湿了她的手，她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血瞪大了眼睛，红润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她甚至不敢仔细去看那伤势到底有多严重，只能浑身发冷地搂住他骨瘦嶙峋得硌着慌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那个那么高大伟岸的人现在就以这么脆弱的样子沉睡着，眉眼蹙起好像会一睡不醒一样。她眼眶一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来，落在男人惨白的脸上。

「你怎么能……怎么可以……！」

哽咽着的声音悲切地控诉着，没有说完的下文被硬生生掐灭在喉咙里变成不可抑制的抽泣。

少女抱着那失去意识的人像是失去了全世界一样失声痛哭，转为低低的抽噎声后像是在酝酿什么般音量慢慢减弱。然后她毅然抬首，那张沾满泪水的精致面容扭曲起来，那双灵动的眸子不再是不谙世事的笑意而是刻骨的仇恨，她用尽全力痛骂道:「我诅咒你……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充满着恨意，愤怒，敌意的视线凌迟着白衣少年，少女歇斯底里近乎癫狂，从那娇小的身躯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巨大而尖细的声音，像是震破鼓膜般回响着。

「抱歉……」

千言万语结果挤出口不过两个苦涩不堪的字眼。

声嘶力竭叫喊着的少女被士兵强行拉了下去，那尖厉的咒骂声渐渐远去却好像还在耳畔轰鸣着。本田菊看着男人单薄的背上凸起的骨，紧闭的眼睑下一片青黑，明显是这段时日熬出来的。他咬牙转身，把自己的目光强行从那人身上剥离。

我……早就不奢求那个人的原谅了。

可怜至极的自我安慰。

王耀做着一个美丽的梦，他和兄弟姐妹和乐融融生活着，宛如四世同堂。直到有一天，台/湾悲伤的泪水，香/港离去的背影，韩/国无言的沉默，日/本喋血的刀刃，打碎了这个甜美的梦。置身于地狱般的现实中，劫后孑遗的男人蓦然回首， 山河破碎，万马齐喑，长风恸哭，流水悲鸣，他坐拥无边孤独，笑看万般梦一场。

千载岁月皆虚掷，浮游一梦空追忆。

end